他走出了旁听席，站在被告席的感觉真不舒服。罗烨觉得整个心都要被刨开，他那些不堪阴暗的想法将要暴露在莫迟迟和林期面前。

作为林见影的姐姐……林期如果看到自己对林见影的那些心思，也不知会作何感想。

罗烨深吸一口气, 轻轻开口：“好吧，那就开始吧。”

——对他的审判。

审判长颔首：“请同刚刚佟清兰一样, 从三个角度, 分别论述你的‘罪’。”

罪吗？

其实罗烨觉得, 在正常的社会下，自己那些想法并不算什么“罪”。

但这里不一样。

在审判长说出那句话的瞬间，罗烨觉得自己的想法变得怪怪的。他不受控制，将自己的心思脱口而出, 并附带了它们的“罪恶”。

“……其实我一直觉得我的心理在某些方面不算健全。”罗烨开了口，表情麻木。冷光打在他的脸上，衬得他面色惨白，“这可能和我过去的经历有关，小时候我妈和我哥失踪，我爸魔怔了，一直在寻找他们，所以把我丢给姑姑，不管不问。”

“所以在你心里，亲情是靠不住的。”审判长不含情绪地问道。

“不，是靠得住的。”罗烨很快反驳，“我姑姑一家人对我很好，他们真的把我当做亲人。所以即便我虽然常常没有安全感，但我还是顺利长成了一个对社会无害的普通成年人。”

“可是若你父亲不是按时打钱，你姑姑一家还会这样待你吗？”审判长幽幽问道，“他们对你的感情，本就是有前提的。有钱才有爱，没钱只会两相生厌。”

“……不曾发生过的事情，谈起来好像没有意义吧？审判长。”罗烨微微挑眉，好像进入了辩论的节奏，“人不能总去下意识美化自己没选择的那一条路，同理也没必要去恶意揣度没有发生过的事。”

“你说的有些道理，但我仍旧坚持我的看法。”审判长摆弄着天平，似乎在心中衡量着对与错。

“当然，你坚定自己的想法，也没问题。”审判长正襟危坐，目光落在罗烨身上，又道，“你依旧爱你的家人，其实在我看来，不过因为你在这件事上是受益者，你的母亲和哥哥，用自己的命换你活了下来。”

“但同时，你也是这份亲情的受害者。”审判长话锋一转，好像一记重锤砸在了罗烨身上，“因为他们为你牺牲的时候，从来没问过你愿不愿意。愿不愿意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，一个人又能不能坚强走下去。”

罗烨沉默了一瞬，审判长确实有些东西。她所说的这些，确实一直存在罗烨的潜意识黑暗面中。他不愿意成为那个被丢下的人，或许也在某个漆黑的夜里任由情绪发酵过，但是……

“亲人之间，其实根本没必要计较这么多吧？”罗烨抬头，逼视着审判长，“亲人之所以为亲人，正是因为爱是无法衡量和算计的。那种处处斤斤计较、计算得失的关系，不配称为‘亲情’。”

“我承认，很多时候人是自私狭隘，也是不完美的。”他张了张口，声音坚定，“但太过完美，本身也是另一种不完美。”

“这些定义，都是人下的。”审判长又道，“如果你脱离了‘人’的身份，你就不会这么想。”

“但这场辩论的中心就是‘人’啊。”罗烨微微一笑，“审判长，只有人类才会有思想冲突。客观的存在总是遵循它们程序里的‘真理’，它们才不需要和人争辩。”

“正如现在，我们在打的这场辩论赛。”在这一刻，罗烨完全占据了上风，“你也是为自己引入了佟清兰的一部分情绪，才能加入这场辩论。因为你也知道，能够真正辩赢人类的，只有人类！”

——辩论这种东西，本就是极其主观的。

这次轮到审判长沉默了，不，或许沉默的其实是她人格里佟清兰的部分……但这不重要。

在游戏里占据主导地位，这才是罗烨需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