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既然我已经撕了,那你也就不必重新再补了,顺着继续往后写吧。”
苏珏打断了张怀瑾的话留下这么一句时,那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,只是跟苏珏又摇了摇头,皱起眉来。
“那怎么能行呢,先生这书要是到了您这儿独缺一块,跟史籍对不上号,那后人就该笑话我的不谨慎了。”
“所以我才说,这一节,你可以不必再补。”
苏珏一字一顿的将话重复了一遍,末了,又是轻轻勾起嘴角。
而这时张怀瑾也猛地想起来,在翰林院里负责编纂史籍的,正是自家先生。
他突然一下有了种非常不详的预感。
“……先生,难道说,您把已经编好的史籍,也给撕了?”
苏珏并没有回答他的话,但也没有否认,只是跟他露出个模棱两可的表情。
而张怀瑾看他这样已是有些急了,也顾不得失礼,上前一把就拽住了苏珏的袖子。
“先生!史籍编撰向来需要心思缜密滴水不漏,这可都是您告诉学生的!可您现在如此……虽然说史不及己,无关紧要,但您这么做,岂不是将您自己在后世人心中全然抹杀了!这多可惜啊先生!”
“可惜?”
苏珏闻言不觉怔忪,随即却是闭上眼睛慢慢的摇了摇头。
“在我看来,人既无前生,亦无来世,活在这世间短短几十年,也只不过是求个问心无愧而已。既已无愧,又何来可惜?至于后人,本非我等所能预见。因而他们所言所想,又与我何干呢。”
“问心无愧……先生您说的好。可您想过没有,您若真的问心无愧,又怎么会在这些年中,从来不敢翻看冀来的任何消息呢!”
张怀瑾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来,震得苏珏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睛,有些讶异的望着他。
而张怀瑾本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,但如今事已至此,他便索性将自己这些年来心中所想,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。
“学生虽未亲历当年的嘉峪关的那场战争,却也知道,一切都是命运弄人,您又何苦自责至今!将本不该您担得错强压在自己身上,这一日日如活受罪般的,您不好受,学生看着也觉得难过啊!先生!”
最后一句话,张怀瑾几乎是咆哮着朝苏珏吼了出来,噎得苏珏顿时无言以对。
隔了好久,他才低头幽幽的叹了一声。
“算了,都无所谓了,先与我一起去见陛下吧。”
……
是夜,檐马在风中碎响,太极殿十二扇雕花门次第而开。
苏珏踩着满地碎玉入殿,李明月正伏案批阅奏章。
≈ot;臣苏珏,叩见陛下。≈ot;
朱笔在奏章上蜿蜒,见人冒着风雪而来,李明月立马将朱笔搁置,抬眸的瞬间,只见烛火忽明忽灭,落在那人身上,莫名的不同寻常。
李明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。
≈ot;苏先生来得巧。≈ot;
他望着阶下俯首的人,心中突然狂跳,“朕也正好要见一见苏先生。”
苏珏直起身来。
长生烛将他的影子投在描金地砖上,恍若一柄折断的剑。
他望见左侧御案上那半卷烧焦的《昭明实录》,残存的竹简泛着焦苦气,是他自己的手笔。
≈ot;陛下是要治臣焚毁史册之罪?≈ot;
苏珏向前半步,腰间玉珏清脆作响,≈ot;可这史官笔下——≈ot;
手指抚过竹简焦痕,≈ot;也不全然是真相……≈ot;
≈ot;苏先生,史册留真,十年心血,为何如此……≈ot;
李明月霍然起身,金线绣的衣袖扫过案上墨砚,≈ot;苏先生,你是有何难言之隐吗?≈ot;
≈ot;难言之隐?≈ot;
苏珏突然笑出声,笑声震得烛火乱颤。
≈ot;臣没有什么难言之隐。”
≈ot;那苏先生是为何?≈ot;李明月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。
≈ot;为什么?≈ot;
“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?”
苏珏重复着这三个字,忽然伸手抓过案上烛台。火光在他眼底跳跃,映出几分癫狂,≈ot;史笔如刀,最该斩尽天下虚妄。≈ot;
苏珏猛地将烛火凑近《昭明实录》,≈ot;那臣今日便让陛下看看,什么才是真正的虚妄!≈ot;
火焰倏地窜起,李明月还未来得及惊呼,只见苏珏从袖中抖出数卷书简。羊皮封套上≈ot;苏相列传≈ot;四个金字在火中扭曲,化作点点金泪。
≈ot;不要!≈ot;
李明月的指甲掐进掌心,≈ot;那